如今,在中国这片国土上,有很多城市的道路以张自忠命名。当代人以这种方式来表达对英雄烈士的敬仰之情。人民英雄永垂不朽。
张自忠,1891年出生于山东聊城,中国国民党上将衔陆军中将,追授二级上将衔,著名抗日将领、民族英雄。
他的经历是悲情的,早在卢沟桥事变时,由于他与日军的反复周旋,反复地犹豫,想保全自己的实力,因此被背上了汉奸的骂名。这导致他在之后的抗日战争上时刻想证明自己,随时想战死于沙场之上。
徐州会战时他积极出击,不计前嫌地帮助庞炳勋抗战,展现出了极其英勇地态度与决心,战后,其部队伤亡巨大。用他自己的话来说,他只想死在战场上。
1940年的枣宜会战成为了他生命的终点。枣宜会战打响后,日军突破中国守军的正面防线直插枣阳地区,身处襄河西岸的张自忠意识到实现夙愿的时刻又一次来临了。他对第三十三集团军的将领们表示:“只要敌人来犯,兄即到河东与弟等共同去牺牲。国家到了如此地步,除我等为其死,毫无其他办法。更相信,只要我等能本此决心,我们的国家及我五千年历史之民族,决不至亡于区区三岛倭寇之手。为国家、民族死之决心,海不枯石不烂,决不半点改变。愿与诸弟共勉之。
五月七日,判断日军将要返回出发地后,第五战区司令长官部命令张自忠部出击枣阳截击日军。
其实,张自忠已从日军俘虏口中得知,日军并不是要返回出发地,而是准备集结进攻宜昌。他立即把情报上报给重庆,但没有得到任何答复。张自忠不敢也不愿指责重庆统帅部。他知道,如果他的部队迎着优势之敌而上,必定凶多吉少,但他所能做的只能是率领他的部队与日军决一死战。
临行前,预感九死一生的张自忠给冯治安留下一封遗书:
仰之我弟如晤:因为战区全面战争之关系,及本身之责任,均须过河与敌一拼,现已决定于今晚往襄河东岸进发。到河东后,如能与三十八师、一七九师取得联络,即率该两师与马师,不顾一切向北进之敌死拼。设若与一七九、三十八师取不上联络,即带马师之三个团,本着我们最终之目标(死),往北迈进。无论做好做坏,一定求良心得到安慰。以后公私均得请我弟负责。由现在起,以后或暂别,或永离,不得而知,专此布达。
张自忠还给他的老部队第五十九军多年来与他一起出生入死的军官们,留下了一封长信。无论是过去、现在,还是将来,作为一个中国人和中国军人,捧读此信都会令人警醒:
近日之事,我与弟等共有两条路可走:第一条是敷衍,一切敷衍,我对弟等敷衍,弟对部下也敷衍;敌人未来,我们对敌人是敷衍的布置;敌人即来,我们也是敷敷衍衍的抵抗,敷衍一下就走。这样的做法,看起来似乎聪明,其实最笨;似乎容易,其实更难;似乎近便宜,其实更吃亏。因为今天不打,明天还是要打;在这里不打,退到任何地方还是要打。平定是一样的平定,牺牲是一样的牺牲。所以这条路的结果,一定是身败名裂,不但国家因此败坏于我们之手,就连我们自己的性命,也要为我们所断送。这就等于自杀,所以这条路是死路,沉沦灭亡之路。我与弟等同生死、共患难十余年,感情逾于骨肉,义气逾于同胞,我是不忍弟等走这条灭亡的死路。
弟等素识大体、明大义,谅必也绝不肯走这条死路。无疑地,我们只有走另外一条路,就是拼。我们既然奉令守这条线,我们就决定在这条线上拼,与其退到后面还是要拼,我们不如在这条线上拼到底,拼完算完,不奉令绝不后退。我与弟等受国家豢养数十年,无论如何艰难,我们还拼不了吗?幸而我们的拼,能挡住了敌人,则不仅少数的几个人,就连我们全军,也必然在中华民国享有着无上的光荣,我们的官兵也永远保持着光荣的地位。万一不幸而拼完了,我与弟等也对得起国家,也对得起四万万同胞父老,我们没有亏负了他们的豢养,我们也不愧做了一世的军人。
所以这条路是光明的,是我们唯一无二应该走的路。我与弟等参加抗战以来,已经受了千辛万苦,现在到最后一个时期,为山九仞,何忍功亏一篑?故惟有盼弟等打起精神,咬定牙根,拼这一仗,我们在中国以后算人亦算鬼,将于这一仗见之。
张自忠出击了。
张自忠部兵力单薄,没有后援,无法构筑纵深阵地,狭窄的前沿后方就是总指挥部。日军第三十九师团师团长村上启作决定抓住这一难得的战机,集中了五千多兵力以及所有的火炮,向张自忠部的阵地发动了凶猛的合围。
日军向山顶蜂拥而来。
之前,张自忠把他的卫队全部派往一线阵地,此时身边只剩了始终不肯离去的高参张敬。张敬用手枪射倒几名登上山包的日军,随即被后面冲上来的日军用刺刀刺倒。
一颗子弹再次射入张自忠的腹部。
一名日军士兵冲上来,用刺刀向张自忠刺去,张自忠突然挺立起来,试图抓住日军士兵的刀刃。
另一名日军士兵的刺刀凶狠地刺入了他的身体。
张自忠永远地倒下了。
日军士兵开始检查尸体,没有任何可以证明身份的东西。一名日军少佐上来仔细检查,终于发现了一支钢笔,钢笔上刻着“张自忠”三个字。
日军第三十九师团参谋长专田盛寿闻讯赶来,因为他认识张自忠。他与张自忠是日本陆军士官学校的同期同学,他对张自忠的印象是:“眼光远大,为人温厚,威望极高。”
敌将尸体抬至三十余里之陈家集附近,将尸体洗净,用布裹好,备棺埋葬,用木牌标志,上书英勇上将张自忠灵等字样,并向灵墓敬礼。
张自忠,抗战中国阵亡的第一位集团军总司令。
第三十八师和第一七九师官兵得知噩耗后,当夜不顾一切地向日军第三十九师团司令部后山发动袭击,为的是抢回张自忠的遗骸。——日军的记载是:“当夜即被数百中国兵采取夜袭方式而取走。”
张自忠的遗骸被中国军民重新洗净,换上整洁的内衣和军装,军装上佩挂着上将领章和短剑,装入一副贵重的楠木棺材里。灵柩运抵宜昌后,民生轮船公司派专轮护送前往重庆,一路经过巴东、巫山、云阳、万县、忠县、涪陵等地,所经之处祭祀的供桌绵延数里,祈愿的香火缭绕不绝,中国百姓在长江岸边长跪不起。五月二十八日,灵柩抵达重庆,蒋介石臂挽黑纱立于江边迎灵。此时轰炸重庆的日军战机飞临上空,防空警报长鸣,但重庆全城无人躲避,百姓们把盛满手擀面条的大碗高举过头顶,这是他们为张自忠做的一碗送其远行的北方饭。
时年五十岁的张自忠,十六岁那年由母亲做主,与山东老家的一位名叫李敏惠的十七岁女子结婚。婚后数十年中,两人互敬互爱,相濡以沫。得知丈夫殉国后,李敏惠从容料理好家事后,绝食而死。
蒋介石通电全军,认为张自忠以身殉国之举,不但令全国百姓认知了曾“为全国人民所不谅”的他,且其所作所为更不是一般人能够做到的:
……迨抗战既起,义奋超群,所向无前,然后知其忠义之性,卓越寻常,而其忍辱负重,杀敌致果之概,乃始大白于世。夫见危受命,烈士之行,古今犹多有至于当艰难之会,内断诸心,苟利国家,曾不以当世之是非毁誉乱其虑,此古大臣谋国之用心,固非寻常之人所及知,亦非寻常之人所能任也。
中国共产党人在延安为张自忠召开了隆重的追悼大会。
周恩来在《新华日报》上撰文写道:张自忠的殉国之举“影响之大,绝非他人可比”,“其忠义之至,壮烈之气,直可以为我国抗战军人之魂”。只要秉承张自忠这种不屈的精神,中华民族就能渡过“民族解放之最后一段的艰苦行程”。